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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越】苔花(45)

45.

      王越“骨碌”一下坐起来,像只敏感的小猫捕捉到了周围的风吹草动,警惕地竖起耳朵搜索可疑目标。凌睿笑着把他按下去,说:“我想,我想又怎么了,我还真能这么干啊?”看王越抬起小脑袋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好似在仔细思考,又说:“我就算是真这么干了,小越你能同意吗?”

      王越眨眨眼睛,还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曾经食无饱居无安过完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么样的日子里,他好像确实隐约有个愿望:从天而降一个大奖或者别的什么好东西把自己砸晕,从此过上衣食无忧、再也无需奔波的好日子。现在凌医生好似阿拉丁神灯中擦一擦就会出现的神明,询问自己的愿望。他仰起脸来望向凌睿,最后说:“不行。”

      凌睿等他继续说下去,王越先黏黏糊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整个贴上去,说:“凌医生也很辛苦啊……再说了,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赚钱,天天除了吃就是睡,人真的会变小猪的。”担心自己变成小猪的那个人轻轻闭上了眼睛,说,“我自己有手有脚,也不是身体不好,怎么就得凌医生养着我了?”说这几个字说出口还有些不好意思,王越嘟哝着歪在他身上,细碎地解释着这个原因那个原因,凌睿听他絮叨完那一堆话,最后说:“我们小越真厉害。”

      王越不懂这怎么就厉害了,但是凌医生看起来是在很认真地夸自己,于是他也点点头。整个人都倒在凌睿身上,吃饱喝足后困劲儿上来了,王越含糊着答凌睿东一句西一句七零八碎的话语,凌睿也没骨头一样往王越身上倒,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像极了两坨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谁也支撑不住谁,没一会儿就双双瘫倒滚进床里了。王越本就犯着困昏昏欲睡,现在躺下了脑子更不清醒,凌睿说什么就是什么:凌睿说“明天早晨穿蓝色的衣服”,王越就说“好”;凌睿说“今晚吃白米粥”,王越也说“好”;凌睿说“我们小越最听话了”,王越依旧说“好”;凌睿说“小越,那搬来和我一起住吧”,王越也说……

      王越没有把“好”说完整,他张了张嘴巴,“呵”的音已经出口,“嗷”的音还在喉咙里,突然就觉出来了哪里不对。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霎时反应过来,他一个骨碌从凌睿身上翻身起来,大脑运行得清醒而卡顿,眼前凌睿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可是……他一时僵在那里,竟无法马上给凌睿一个答案。和凌医生住在一起……他还未奢想过这件事,王越第一反击就是下意识拒绝,像是他曾经无数次下意识拒绝别人的好意一样,但是凌医生看起来那么认真,眼睛亮亮的在等自己一个回答,让他也无法一下子拒绝。

      不想让凌医生失望,但是,但是……王越也不知道自己不能搬来和凌睿住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好像不可以。凌睿的房子并不很大,但是装修简约而不简单,空间利用极好,自己要是住进来好像也绰绰有余,再加上一个王超应该也没有问题……

      想到王超,王越不由得激灵一下,他刚刚想得顺溜,好像马上就可以把这件事答应下来,但又不是这么回事,他只觉自己好似回到了自己第一次来到凌睿的家的那个临近晚上的下午,光线昏沉沉的,但是昏暗的光线中,王越依然能看清小区门口安保向自己投来的戒备的目光,依然能看清凌睿屋子里看起来低调无华但是自己一辈子仿佛都不能触摸到的物品一样。他进进出出这间屋子、这座小区的次数已经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但是潜意识中这里是“凌医生的家”,现在凌医生要他搬过来住,那么这里岂不是要变成……

      “凌医生和王越的家”。或者是,“凌医生和王越和王超的家”。

      王越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这里正式拥有一席之地,尽管他现在已经无意识地这么觉得,但是这个问题一旦被人从潜意识中挖出来、让王越被迫面对,他的心情又截然不同,像是一个人沉浸在美梦里,猛然被一盆冷水浇醒。这段时间被深埋起来、不见天日的自惭形秽好似一瞬间发了芽,长成了剧毒的藤蔓将王越层层纠缠起来。他支吾几声,双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潮红,凌睿怎能看不出他为难,抬手摸了摸他后脑,说:“这件事我们先不说,你先想想,好不好?”

      王越忙不迭点点头,又僵在那里不动。凌睿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又轻轻在他头顶拍了下,问:“你困了?困了就歇会,下午还要……”

      “我不出去了,凌医生。”王越几乎是有些冲动地打断他,话说出口又有些懊悔,本能地低下头躲避凌睿的视线,却知道凌医生一定在紧紧地盯住自己。王越暗暗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还是鼓起勇气抬眼对上凌睿的目光,话磕绊了一下:“凌医生,我、我想回家去。”

      回家去,回……我自己的家。那所逼仄的、破败的小出租房,没有多少板正的家具,夏天的时候只有一个老旧的落地电风扇吱吱呀呀地慢慢转着慢慢响,秋天来了,冬天很快也会来,小小的屋子中会点起一个小小的火炉,屋子里的一切都会染上一股烟尘味,有些呛,不过很快鼻子和喉咙就习惯了,只是一整个冬天,王越的喉咙都会沙沙的,连带着身上的烟尘味一起,将他装扮成一张粗糙的砂纸。

      王越不喜欢那股烟尘味,就像他不喜欢自己有些沙沙的嗓音一样,就像他不喜欢砂纸一样的自己一样。但是凌睿好像很喜欢,王越声音清亮,偶尔沙哑的时候带些不一样的风味,像带着沙尘的风,刺刺地剌过人的耳畔。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逃跑,这话说出口,王越更懊悔了,凌睿就那么安静而沉默地看着他,看得空气都快凝固结冰了。王越在他的目光中又将头低下去,仿佛过了西海岸一块礁石被海浪拍打至消失那么长的时间一样,王越终于听到凌医生说:“那就回去吧。”

      凌医生还说:“我送你。”

      最终王越也没有让凌睿送自己回去,凌睿很坚持,王越也很坚持,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凌睿往后退了一步,说:“路上小心点,到家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王越“哎哎”地答应着,初秋午后的阳光还是有点毒,像闪着光亮的刀子一样投下来。王越骑车在路上,有液体顺着额头鼻梁留下来,流到他的嘴唇上,沁了进去。汗水和泪水的味道很像,泪水和鲜血的味道很像,王越身上流着汗水,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流出了鲜血。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愣愣地盯住爬上窗台的七姊妹,脑子里只有拥有一个念头:自己一定伤了凌医生的心了。

      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原形毕露。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几乎要从座位上蹦起来,是属于凌睿的专属铃声,自己窝在凌医生的怀里,凌睿手臂圈住他,手把手地教他设置的。王越慌忙接起来,是凌睿一贯的低沉而平整的声音。他问:“到家了吗?”

      “到了。”听到凌睿的声音王越就忍不住的委屈撅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委屈哪里来的,明明是自己做得不对,却还是希望这个人来哄哄自己。凌睿又问:“那到家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我……我忘了。”虽然是隔着电话,但是王越还是不由得慌乱起来,就像曾经很多次心虚一样。其实也不完全是忘记了,王越莫名不想再和凌睿对话,不想、不敢,下意识地逃避,怕他再说起某个问题,甚至心存侥幸,之前回到家都会和他报平安,就这一次故意忘记,没关系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凌睿算着自己回家的时间,到点了没有消息传来便直接打电话。自己答应了回到家要告诉他一声的,自己食言了,王越羞愧起来,他眼睛漫无目的地在身边扫视着,像找一根救命稻草,最后他的眼睛落在了窗户外那一片嫩叶上,于是他说:“凌医生,那棵蔷薇花爬得很高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凌睿轻轻的叹息,那声叹息像一只小手,敏捷地将他心尖抓住了。王越眨眨眼睛屏住了呼吸,说:“凌医生,对不起啊。是我不好。”

      “和你提起那件事,确实有些突然了,小越。”凌睿的声音起起伏伏,莫名让王越感到安全,他说,“是我考虑不周全,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这件事,现在不行,以后日子还很长,总是可以……”他顿了顿,像是收拾某种情绪,最后说:“好好想一想,搬来和我住在一起可以吗,小越?”

      王越鼻子有点酸,他攥紧了手机,喉咙哽咽了一下,他轻轻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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